假設這樣的技術夠成熟，那麼電腦會將以更低的成本以取代大量的傳統智人，進而產生好壞不一的巨大改變嗎？還會有業主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消費建築師針對不同時空背景耗費心力的高成本設計嗎？兩個問題我認為都是『會！』。當電腦大量取代人力進行設計低成本且可運作的建築的同時也會有人寧願花高成本找設計師。這臆測當然是沒有數據支持，但我也不是在寫論文，不妨在此粗糙且簡略地陳述一下因 Coding 技術而讓 ”建築設計” 從 ”願景、計畫、想像” 淪為 ” 機械性的客製化產出” 後，產業生態因應技術而產生轉變的種種臆測。
1. 創作的目的不是為了被消費
工業革命後，手工藝是否完全消失呢？答案是否定的！確實有些工法和技藝失傳，市場也確實被機器大量地瓜分，但手工藝卻也憑藉著手感晉升至另外一個高水平的消費。製作手工藝過程有別於機器生產，不只服務消費它的人，同時也服務創造它的人。製作的過程中，創造物件的人能對創作過程以及面對完成後的期待得到相對應的心理回饋，這促成一個不斷創作的循環。引以為借鏡，創作本身就是目的，所以外在市場並不重要，只要成品最後有賣出去，不論多或少、主動或被動的完成交易，手工藝的市場都不會是零。同理，對建築師來說設計並不全然是為了糊口，有時紙上創作只是為了向自己或周遭發聲，所以並不會被市場所限制。只要動用人力心智創作出來的設計最後有人買帳（不論是刻意或偶然的狀況下），就不能說市場會百分之百被取代。
2.設計不單是為了解決問題，也包含定義問題
假設需要一棟房子，可能會有以下兩種取得方式。1.看看哪裏有現成的房子可買，評估 Location、交通方式、社區環境、公設比、坪數、配備與一些拉哩拉匝的東西，然後再看看口袋夠不夠深，要不要貸款、需不需要出租以創造收益平衡現金流、多久後轉手賣掉可狠賺一筆。2.看看哪裡可以取得土地、開些初步需求、找尬意的設計師參熊、找對眼的營造隊施工、找信任的代書做產權登記。
選1：重要的是買到的商品能否滿足在上述所開立的可能需求。設計這棟建築的是人或是電腦，對市場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具有一定品質的前提下（假設電腦設計的密度和品質不會低於人類），誰的成本更低。
選2：這個選項的討論會多一些。將需求告訴電腦，程式就能夠運算出針對個案的客製化設計結果，不滿意？花點時間做些微調，Done！然而將需求告訴人類建築師呢？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出錢的人是老大” 類型的建築師會將專業當成吃飯的工具，他只需要服務業主的期待就行，其設計基本上就是清單上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空間設計是一種商業服務，其他的因素確實仍需要被考慮但卻也相對次要。人生在世，一張嘴打開就是要花錢吃飯，花了時間畫圖，如果還不能填飽肚子，難道要修仙喝西北風才是？為資本服務的設計不無原由的同時也是常態，但卻不是必然，其中當然地有相當多的價值觀、立場和界線值得促膝長談，但在此我還是先放下設計倫理上的思辨與討論吧！這樣的設計方式，所需要顧慮的要素相對少，服務方式相對單純，但我猜想設計成本預計不會低於跑程式所生出來的設計。那麼如果是將案子交給 “重要的是設計會變成怎樣”類型的建築師 呢？他可能會先審視業主的需求，然後告訴業主其實有些空間並不需要，反而應該增加 XXXX 的面積，並提高 OOOO 的行政預算，以降低 XOXO 的設備維護成本，這樣雖然會減低OOXX的淨利，但卻可以創造 OXOX 空間的價值和品牌精神。是的！這類的建築師很可能在開始設計之前就先挑戰了他的業主與設計條件，並試圖達到出更具有前瞻性的結果。
實際的案例不訪參考一下 IKEA 吧！該公司販賣的傢俱在工與料都相對粗簡，需要客戶自行開車搬運回家後在煞費苦心地按照說明書進行組裝，擺明了產品與售後服務上的弱勢卻依舊能讓 IKEA 的名字紅透半邊天，走透全世界，難道競爭對手都吃素不成？不不不，既然能紅透半邊天，當然有他能獨霸一方的道理！一般常見的傢俱店經營的方式無非是在自家的店面展示要銷售的家具，然後賣給客戶。這樣的經營方式在零售店面上需要的主要空間是足夠大、足夠明亮、夠有氛圍的開架擺放區來展示傢俱。而 IKEA 呢？就如同大家都知道的，為了控管成本而開闢自己的林場、為了增加運輸效益與倉儲效率而選擇販賣平整包裝的組合傢俱、為讓人長時間停留並盡可能多看商品而將入口設置於頂樓並延長動線、為了讓提供更好的使用者體驗且提升買氣於是設置餐廳作為中繼的休憩站、為了扣除宅配成本以降低售價而直接設立開架倉庫與停車場供消費者自行搬運、最後，為了刺激消費者購買更多而選擇行銷上相當常見的手法 – 賣個夢想- 於是乎，展示傢俱的空間基本上就是相當多個小展場的集合體，每個小展場就跟銷售房產的樣品屋一樣的精心佈置，求的不是消費者看到單一件傢俱多麼精美，而是許多傢俱所拼湊出來的生活樣貌，從而讓人開始想像將這些東西帶回家後，從今而後的生活方式可以有多麼的美好與愜意。於是乎，購買傢俱的目的被定義在對未來生活的期待，而要完成的這個畫面可不能只靠一塊拼圖，得要買很多塊拼圖才行呢！什麼？要會花很多錢？哎呀～剛剛不是才提到 IKEA 的傢俱單品都比人家便宜！工和料相對粗簡？但確實有維持著一定的設計的質量後才簡化成簡單的零件做組合啊，而且用料也都有標示在商品上呢！會很快壞嗎？展區就有強度測試啦，上面說說這傢俱可以用很久呢！（更多 IKEA 的更詳細內容可參考閱 IKEA的真相：藏在沙發、蠟燭與馬桶刷背後的祕密）有別於其他競爭者，IKEA 流傢俱銷售法的主要空間會著重於：停車場、展場、 餐廳、倉庫。正如大家所知，沒有傳統銷售上的開架擺放區，而這樣的空間安排實質上是基於整間跨國公司的管理和銷售制度而制定的，其結果當然 180 度的迴異於競爭對手們！
這樣的案例也是建築師在進行設計時，身為 “人” 的競爭優勢。正因為人，所以可以將自身專業拉到人與人、人與物、人與事的社會結構裡面突破現有條件，進而延伸出更多變的空間提案與可能性。此時，重新定義問題的關鍵程度大於解決既有問題！有時只要將問題定義的足夠好，在設計發想的過程上就注定衍伸出一個全新型態的可能性！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會看到一些 “只要把話講到讓人聽不懂就贏了” 的類神棍建築師會用 “相信我之術” 的方式編造一套詭辯，隨後用技術性的知識當作包裝與掩護，好到處招搖撞騙。但我想即便如此，嶄新的可能性還是值得被延續與擁抱！
3.關鍵不盡然是設計，更可能是參與
幾霸昏的設計不一定能讓業主買單！即便是在極短時間內以近零成本完美解決了所有的機能與條件，構思出 1000 萬級地震後依然可以像諾亞方舟一般福澤於眾生，並以超脫六道輪迴的宇宙起源大爆炸當成概念整合出一個符合當地風土氣候、地區文化、基地紋理、場所精神且在極致讚頌中華兒女好棒棒的同時又兼具有天下無雙造型美感與驚泣鬼神空間張力的絕世牛B經典鉅作也未必能讓業主點頭買單！
所以是有人喜歡大便？當然不是！拉里拉匝的陳述只是想表達找建築師做設計過程不像是到路口的便利商店買一罐可口可樂那樣的簡單，並非付錢後就可以直接把好棒棒的產品帶回家。震天高的設計能力也不會是完成經典案例的唯一要素，Project 有時候是在各方角力與取捨中完成的，這代表著非空間專業的關係人會再不論好壞且有意識或無意識的狀況下直接的影響結果。
需要先認知到的是真實世界裡面並非有錢有地有需求的人才找的上建築師畫圖，在災後重建、社區營造上都有可能看到建築師的身影，這代表著業主與建築師的相互角色並不限定於哪個角色必然扮演主動或被動，所以建築師執業面對的狀況自然不像是回答中學考試的簡答題，而是得回到真實世界裡，在人與人之間不斷的拉扯拖磨，所以工作項目不光是提供專業，在需要時還得當個稱職的 Sales 或 Listener 好讓設計得以成局。不同的切入點有不同的人際關係，交互影響下可能使得設計會像像蝴蝶效應一般的被推展至意想不到的結果。
依著上述的例子，災後重建要考慮的不光是造價與速度，也涉及居民是否該在有風險的狀況下原地重建以延續既有的空間紋理與文化、社區總體造要關注的恐怕不只是共同使用的社區空間，也可能是藉由眾人討論、參與公共事務以達到社區凝聚的目的。 “Plan” 在沒有被關係人參與和來回檢視的狀況下，有可能因為少了相互推磨的程序而不能夠被非專業者在感性或理性上接受。上述的兩個例子的癥結點都不在於設計本身的好壞，更著著重於人與人溝通與互動的狀態，這種狀況下，建築師扮演的角色並非傳統的空間技術提供者，更像是具備構築專業的人事協調整合者。在尋找答案過程中的拉扯、推移、磨合可能扮演著讓設計能被妥協、接受或拒絕的決定性要素，言下之意是設計要能夠定案不單是需求與個人喜好的整合，互動過程有時才是真正的主角戲，而設計的成果反而相對次要。（當然，這絕對不是指專業者與業主見面時只需要專心打嘴砲就好，這麼做很有可能會導致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就是事情沒做好也怎麼樣都做不好的窘境⋯⋯而關於災後重建案例，我首推謝英俊建築師+第三建築工作室，在以下影片中也有談到使用者因實際參與房屋興建的過程而能更加的能夠認同該設計）
好吧⋯⋯既然這層人與事物互動的社會關係在上述的建築案例裡面是這樣的舉足輕重好棒棒，那麼可以讓這樣的社會連結與互動被電腦理解並程式化嗎？我猜想要達到這樣的條件代表著 Ai 需有可以意識到自我存在並持續性地思考與反證自身與周遭關係的自我意識，且能足夠清楚地運用各種方式與外界及他者進行雙向溝通。用 “說中文” 的方式來表達就是，要需要做到能像電影裡面演那樣才行！而這樣 Coding 技術其實已經超越了剛開始我與工程師聊到的技術範疇！我認為在更遙遠的未來或許有機會辦到，而隨之而來議題則可能是類似：What does it mean to be human? 這類型的哲學性探討（延伸閱讀不妨參考一下超級Y的攻殼機動隊介紹短片 ，我覺得這支短片真他 M 的相當精彩）。當程式實證存在，且運作上可以產生與周遭對話並反證自我的意識時，或許就不該將技術連帶衍伸的議題設立在 “電腦取代人腦” 這種二元對立的宇宙觀上，反而應用更積極的方式去學習該如何接納這種多樣態的新型智慧體並與之共存。
multitude | 群 建築師事務所 
2 thoughts on “ AI汰換建築生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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